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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4章 第 19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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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4章 第 194 章

這又是風又是雪的, 雖說這雪並不是多大,但她們竟然一個個都只穿著些單薄衣裳就蹲在那裏,也不見披蓑衣戴鬥笠的, 更不要指望說頭上有棚子了。

一雙在涼水裏的手,站的這麽遠, 顧小碗都能瞧見凍得通紅。這樣對比起來, 好似自己當初在鄉下, 也沒有這樣辛苦的時候。

那時候家裏的柴火自己在山裏砍伐, 也不要花銀子,自然是舍得的, 更何況那廚房裏的竈臺自己建的,隨時都有熱水。

冬日裏,自然是不會像她們這樣為了節約柴火,只能用涼水。

王秀麗在一旁看了, 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, “這冰天凍得的,一雙手不用三兩年的怕是要這樣給傷了。”

想來是因她的話音,將院子裏五個女人都給驚動了,齊刷刷的擡起頭來, 只見一個個那臉頰上凍得通紅,甚至是長了凍瘡, 看起來整個人的狀態都顯得十分垂老,眼裏更是些疑惑。

年紀看起來最大的那個率先站起身來, 顯得短了半截的破舊褲腿下, 竟然踩著一雙破爛的草鞋, 上頭用些希拉破碎的布條纏著,但仍舊是沒有半點防寒的作用。

“小姐, 是想漿洗衣裳麽?”她唯唯諾諾地開口,一面試探地打量著顧小碗身後秀麗拿著的包袱。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不眠不休的勞作,又或許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和望不到頭的苦日子,分明看起來其實不過三十左右的婦人,眼睛卻如同六十老嫗一般黯淡無光。

王秀麗在一旁看了,都大為震撼。

雖知道小天牛家裏條件不好,但卻沒有想到,居然生活得這樣艱難。難怪周姑娘說小天牛身上穿著的那件棉衣,應是管別人借來的。

她忙搖頭回著:“不是。”一面望向身前同樣詫異的顧小碗,“這是我們家小姐,你是小天牛的姐姐吧?你家兄弟如今給我們小姐當差,小姐聽著家裏就他一個擔當的兒郎,眼下人去了鄉裏,怕他不放心,特意過來瞧一瞧。”

屋子裏的女人們一聽,忙都停下自己手裏的活兒,急忙過來開門,熱情相邀。

她們聽弟弟說,最近得了個好差事,給人家做買辦。她們本還不信,畢竟弟弟年紀還小,哪家會敢用他?如今還能繼續留在牙行裏,那是遠房叔叔幫忙,東家的又善良。

但是也只是在裏頭做個跑腿的罷了。

直至小天牛的大姐麻大妞去問了那遠房叔叔,聽聞是真的,才放了心,準許他去鄉下的。

只是卻沒想到,這做東家的竟然會到她們這偏僻地方來,當下也是十二分的熱情,只給領了屋子裏去。

然院子房屋雖是寬廣,但卻空空落落的,且許多都是漏風漏雨。

她們請了顧小碗進去的這間,裏頭也沒有燒火,只見四五個小孩兒裹在床上的破舊棉絮裏,也是都凍得兩頰發紅。

見了顧小碗,一個個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,想要藏到被子裏去。

麻大妞見此,有些窘迫,忙叫妹妹們要把孩子抱進裏頭母親的屋子,隨後又喊了另外一個妹妹來燒火。

又讓去燒水,一時間屋子裏倒是弄得熱火朝天的,一個個是十分熱情。

只是顧小碗看著這堪比家徒四壁的屋子,連小孩兒都穿著單衣,如何忍心讓她們忙活?更何況平日都不舍得用柴火,如今怎可與自己浪費了?

因此連忙出聲止住,“幾位姐姐快些別忙,我便是路過來瞧一瞧。”一面叫秀麗將包袱給了她們,“因不知你們缺個什麽,只拿了些混嘴的來,另外家裏冬日裏縫棉衣,剩下了些棉花,我想著還能做兩件棉衣,便給拿了過來。”

聽著有棉花可以做棉衣,麻大妞幾個姐妹還沒顧得上,床上靠著裹在被子裏取暖的幾個孩子反而先激動地叫起來,“娘,也分點給我們做棉衣,我們一人穿一天,誰穿的那天,就出去幫娘你們幹活。”

孩子滿臉的天真,滿臉的期待,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,哪怕最小的才三歲的樣子。

這模樣實在是叫人心疼得厲害,顧小碗不禁想起自己的小侄女和侄孫女榮兒。

不過與這小天牛家裏一比,他們反而過得要更好了,畢竟從未凍著餓著。

而原本想出言阻止兒子的麻大妞聽得兒子後面的話,忽然一陣心軟。但還是覺得無功不受祿,弟弟才得了人家這樣的好差事,也還沒做出樣子來,怎好拿人好處?

於是忙給推脫了,“小姐,這使不得,您快些拿回去。”

“拿出來的東西,怎有拿回去的道理。”顧小碗示意秀麗將包袱放在床鋪上,“裏頭還有些風寒藥,這大冷的天,到底要仔細些才好。”又見麻五妞找了個凳子來給自己坐,但腿卻是瘸了一只,怎麽也放不穩,急得她一邊看顧小碗,一邊似要哭了的樣子。

越發是叫顧小碗覺得揪心,半點不敢多待,只同幾個姐妹告辭,“你們忙著,我便先回去了。”

那麻大妞追了出來,手裏還提著包袱,試圖還給顧小碗。“小姐,我們不能白拿您的東西,不然我兄弟回來了,是要同我們生氣的。”

“你不要管他,如今他也要聽我的,且拿了去。”又想著孩子們穿得單薄,也沒有碳火取暖,便道:“回頭我叫人再送些棉花來,你們自己各自做一身先穿著,若是覺得過意不去,等你弟弟回來了,叫他好好替我做事情,便什麽都抵了。”

她因怕這麻大妞再推辭,只示意著秀麗快跟上腳步,兩人匆匆離開了麻家。

後頭,小天牛的姐姐也追了出來,只奈何她踩著那一雙破鞋,根本就追不遠。

王秀麗時不時回頭去看,眉頭低低的,心情十分沈重,直至見著人沒追上來,才松了口氣,“我起先看小天牛,只覺得他油嘴滑舌,不像是個好人,誰曾想,這一家子老小,都要叫他來操勞,我方才聽著裏間總是有咳嗽聲,只怕便是他母親了。”

顧小碗頷首,這小天牛家的狀況,也頗為叫她可憐。“是啊,一家子的生計在頭上呢!只是可惜這樣寬敞的屋子,卻因年久失修破破爛爛的,不然給租出去,也是能補貼些家用的。”

王秀麗接了話,“我方才瞧了一圈,家裏沒有什麽像樣的東西了,他母親聽說病了很久,怕是為了治病該當的都給當了。那屋子要修,想來他也沒得多餘的銀錢,如今從牙行那頭拿到的,只怕真就堪堪夠糊嘴。”

她越說越是覺得小天牛家裏可憐,不免就想到了他的東家,那王家牙行的掌櫃。

原本王秀麗覺得那是個黑心人,畢竟那玉蘭姐弟沒賣出去的時候,他一天只管人一家一頓飯,還因玉蘭不願意和文竹分開,沒少朝玉蘭姐弟動手。

已是認定了是個十足的窮兇極惡之徒。

誰知道,他原也是有這好心的時候,給小天牛一份營生。這一時間,倒是叫王秀麗沒有法子來分辨,這人到底是如何定義好壞的?

她心中疑惑,自是和顧小碗說起。

這問題倒是將顧小碗給問住了,因為她也不知道。不提旁人,就拿自己做例子,要說她不心疼自己的姐姐們,可現在自己手頭寬裕了,卻沒有考慮將他們都想辦法弄來這合月城,更沒有想過要主動給寄錢過去。

可若是不心疼吧?她為他們吃的那些苦頭又不是假的,便是到了現在,她也時常擔心他們那頭。

當然,銀子也考慮過給他們寄過去,畢竟自己現在雖然離那所謂的財富自由還很遠,但是手裏的銀錢對比起現在肥頭縣開店艱難生計的姐姐們,卻是不知道富貴多少。

可是後來顧小碗認真地考慮了一下,她不能一輩子都在幫扶她們,這樣反而容易讓他們無形中對自己生出了一種依賴心來。

這樣的話,誰還願意去努力呢?

更何況他們現在雖說過得不是很寬裕,但卻也是在吃飽穿暖的水平線上,如此就實在沒有必要了。

眼見王秀麗還巴巴地等著自己解惑,也只能無奈地搖著頭:“我才吃了多少年的飯?這樣的問題,我哪裏回答得了。不過你想,這世間也不是非黑即白的,還有許多種顏色,如此可見這人也是,不能憑著什麽就認定了是好是壞。有的好人,也許在咱們的眼裏是壞人,可有的壞人,在別人眼裏,又是好人。所以說來說去,凡事沒有絕對,人也一樣。”

站在每一個人的角度來看,真正意義上的那種壞人,太少了。

王秀麗認真等了半天,最後就消化了一句,“好人是壞人,壞人也是好人唄?”

顧小碗苦笑,“算是吧。”各人眼中各世界,看人自也是不同的。

說著,兩人從這巷子裏頭出來,也剛巧見著斜邊上有一處木材鋪子,她便帶著王秀麗走了過去。

王秀麗這次倒是機靈,一下就猜中了顧小碗的打算,“小姐,你這是要打算給他家修房子?”

“送什麽過去,都只能解決一時的困難,終究不是長久之計,倒不如幫他將那房屋修繕一二,叫他給租出去,得幾個錢到手裏,也能分擔家計。”

王秀麗聽罷,覺得這很是在理,“小姐您這樣心善,將來一定會有福報的。”

“你往日裏說小天牛油嘴滑舌,如今我瞧你也不遑多讓了。”顧小碗打趣起她來。

王秀麗嘿嘿一笑:“我反正就覺得小姐您這樣,可比城裏那些設攤施粥的好多了。”從根源上解決他們家的問題,比什麽都頂用。

她這話不管是真心或是奉承,顧小碗都只一笑而過。不管她是給小天牛家修繕房屋,或是街上設攤施粥的,各行各的好,各行各的善,其實是沒有什麽區別的。

這頭辦妥,說了價錢,顧小碗將這修繕房屋的時間都交給了木材行裏,只叫他們去聯系瓦工泥工等,到時候一並找她結銀子。

都是年底了,大家都想多賺錢好好過年,自是沒有拒絕她的道理,這廂木材行裏的夥計便忙起來。

顧小碗這裏則領著王秀麗家裏去,眼見著沿途路上已是有了許多新年節氣的樣子,連在街邊上搓著手給人寫新春對子的讀書人都多了不少。

王秀麗一路瞧著,一會兒說那個寫得好,一會兒又說這個人更好看,那個的字體更大氣儒雅等。

顧小碗見她這般上心,便道:“如此,今年家裏的對子,都交了你,你喜歡哪個,便去找哪個,若是都喜歡,便各自都去找,左右咱家也貼得完。”

“真的?”王秀麗半信半疑,但隨即又覺得不妥當,一個家裏,怎麽能好幾種字體,於是搖頭給拒絕了。

因那雪早就停了,便又繞道去買了些菜,路過棉花鋪子的時候,管掌櫃的要了些棉花,請夥計直接送去了小天牛家裏。

如此這般,等兩人到家中之時,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,阿毛正在門口點燈籠,見了她倆才來,忙迎了上來,“小姐你們怎去了這麽久?周姑娘回來了,也不知是什麽要緊事情找你,急得很,來這門口尋了幾次呢!”

一面幫忙接了手裏的東西去,催促著顧小碗快些去。

顧小碗心中疑惑,阿苗會有什麽大事要找自己?

然等她還未到暖廳裏,周苗就急色匆匆地迎來,卻是沒忙著說個什麽,一把拉著她直接往暖廳去,關了門後,蹲到她身邊小聲說道:“我下午得了風聲來,青龍軍那邊出事了。”

顧小碗正在解身上的氅子,聽得這話,滿臉愕然,也頗有些緊張,“哪裏得來的消息,可靠麽?”

“就偶然聽來的,但是我也不敢去多問,生怕叫人曉得,咱們與他們有關系,到時候得吃罪的。”所以周苗才很焦灼。

顧小碗叫她這樣一鬧,也十分擔心起來,“到底如何不好?”

“說常大將軍受了傷,其他的將軍又被圍在了俱州,營救不及時,如今範王爺和那卞王,又有那邊那頭的什麽大將軍,三方人馬如今都奔過去了,怕是要將青龍軍給打散。”若情況屬實的話,那常遇春他們可謂是白忙活一場了。

不想顧小碗聽了這話,卻是軟軟地跌坐在了毯子上,“若這消息屬實的話,咱們現在怕是想做什麽都晚了?”

周苗原本想說,怎麽會晚,想法子送信給他們……只是話還為從喉嚨裏擠出來,便反應了過來,也是好生絕望:“是了,這等消息,當算是機密,既已經傳到了外面,可見上頭早就已經落實了。”

不由得嘆了口氣,“如今看來,當時青龍軍連連大捷獲勝,未必是什麽好事情,只怕是人家早就挖好了的陷阱呢!”

只是現在知道了又如何?為時已晚了,眼下就只能指望著這山重水覆無路之時,得柳暗花明,各自看造化吧。

兩人為著這個事情,也是傷神難過了幾日。

直至那柳公劼找上門來,一臉興奮激動地問顧小碗,“你既然有那樣的好東西,怎不找拿出來?如此咱倆合力開個鋪子,也不是辦不起來。”

顧小碗見他那飛揚的神情,手裏又拿著自己送他女人養顏霜的空罐子,便曉得他說的是什麽意思。

卻搖著頭,“這些,不能賣。”

“為何?”這可是潑天的福貴,比她到處去倒賣貨物要賺得多不說,而且來錢快又不用四處奔波。

因此柳公劼萬分不解,她怎麽會放著這樣的銀錢不賺。

哪裏曉得,顧小碗卻說:“物以稀為貴,我若開了店來,但凡能拿出錢財的,都能有一張好臉,那樣上頭的貴婦人們,未必願意。我何必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情?何況這城裏做這胭脂水粉的,我也打聽清楚了,是二世子妃的娘家,人原本就是這一行的大戶,我若要開這鋪子,要麽就是用方子同人合夥,若是自立門戶的話,只能杠下去,我討不得什麽好,最後只怕連方子都守不住呢!”

說到這裏,不禁擡眼瞥了柳公劼一眼,“難不成,你覺得自己能守住了?”

柳公劼就默不作聲了,只是想了片刻後,大概還是不死心,“那去別處也可啊?何必一定要在這蜀地?天下如此廣闊……”

只是話未完,顧小碗就給很不客氣地打斷了,“這蜀地都做不下,別處就可以了?哪裏不是一樣的?便是雲州乃你們崔氏本家,那裏的胭脂水粉,也自有比你要與本家親近的人在做,你去了,怕也未必能拿到經營權吧?如此何必多費力氣,竹籃打水一場空呢?”

柳公劼徹底洩氣了,只是不解地看著顧小碗:“你如今,倒是樣樣都看得透徹得很。”

不是透徹,只是認清楚了現實罷了。也對自己有足夠的認知,並沒有那樣的本事去挑戰資本,那就好好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做人。

所以這些養顏霜,她能送人,別人可以回禮,但她現在是絕對不會以買賣的方式來經營的。

而是換做人情世故來經營。

當然,沒有人願意將自己活得這樣累。可是顧小碗經歷過了這種種,發現想要舒服,那只能是死人。

想活著,就得累,哪怕她不喜歡這些繁覆又傷神的人際來往。

但這該維持的就要維持。比如崔子墨那裏,他雖是男子,用不上自己的這些美白養顏膏,但是顧小碗找了弄書幫忙,給他送了些祛疤防凍的香膏。

他和自己混的那段時間,身上可沒少掛彩,當時也沒那好條件診治,自是留下了不少疤痕。

而自己給的,就他那傻樣兒,肯定是會無條件相信就用了,等見了效果,自己再給他身邊的丫鬟們送些養顏美白的過去。

只是隨後,顧小碗也將自己心間這個念頭給嚇住了。因為她有種莫名地崔子墨不會把她送去的東西給拒絕掉的自信。

所以她一下就慌了,這種自信的來源她很熟悉,就是阿拾給自己的那種底氣。

想到了這些,心裏到底是有些緊張。崔家怎麽可能允許自家的嫡系子弟,把心思放在一個村姑的身上?所以顧小碗這第一時間不是感覺高興,而是害怕。

她這神情間忽然閃過去的慌張,讓柳公劼又疑惑起來:“你又怎了?”

“沒事。”顧小碗回得很快,一面試圖整理著自己這略顯淩亂的思緒,隨後岔開了話題,“你近來有什麽打算?”

這一下就提醒了柳公劼這段時間創業的失敗,不知是想到了誰,眼裏竟是直白地閃過了一抹殺意,“白忙一陣子不說,反倒是虧了不少,哪裏還敢在這蜀地碰?”隨後又莫名其妙地罵了一句:“這些人,就是瘋子!”

顧小碗見他生氣,便提起他也有那天賦過人之處,平一平他的心情,“你何苦又揪著這些,我都與你說了,這蜀地的商會,咱們外人是擠不進去的,你偏不信邪,我若是你,倒不如另辟蹊徑。早前我便覺得你在找人上,很是有自己的一套,後來崔子墨也說,你最是擅長尋人,倒不如你專門做這一門生意罷了。”

這話一說,那柳公劼眼神陡然一凝,朝她看來,“你想找那人?”

顧小碗沒那意思,崔子墨不曾害過自己,他提醒的話,自己自然是做那金科玉律一般遵守著,怎麽可能?於是搖著頭,“不。”

“不找最好。”柳公劼松了一口氣,隨後也說道:“你與那青龍軍的幾個將軍,似乎都有些交情,此前我雖是好奇你為何不去投靠他們,但想著你人在蜀地,為了那些個不必要的麻煩,故而將你與他們從前來往的事情抹了去,如今他們情況不大好,我想著你多半也曉得了,莫要去亂打聽。”

這一番話,如果是從崔子墨的口裏說出來,顧小碗會覺得他關心自己是真心實意,可這話從柳公劼嘴裏說出來,倒是讓顧小碗有些猜不透了。

他到底幾個意思?會有那麽好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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